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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集团的第四年, 一纸任命下来,钟漱石成了总经理,主持全面工作。
意料之中的人事变动而已。他本人倒没多大感觉, 开完会,仍旧端了杯茶,站在乳白丝绒沙发前。
落地的灯光昏惨惨,才刚停了一场雨, 从这里望出去,是一片阴灰的天色。
郑廷敲了三下门, “漱石,晚上你有个饭局,七点开席。”
钟漱石把杯子放到桌上, 他的侧脸半掩在浓影中。
他偏了下头,点燃一支烟, 夹在手上问道,“什么性质的?”
郑廷说, “是你大姐夫的父亲, 齐致广,他上个月刚到北京。”
钟漱石吁了一口烟, 火星映亮他倦乏的眉眼, “那是无论如何得去。”
当时钟直民人不在京中。而钟文台上了年纪, 早不理这些世情俗务了, 一应由他去周旋。
吃饭的地方, 在国子监附近的一处私人宅院,门口有两株枝叶密生的老官槐。
七点差十分的时候,钟漱石才到,已有等在院内的女服务生, 引着他往里进。
跟众人照过面,左右各推辞一番,他坐在了齐致广身边。
齐致广从贵州来,原本滴酒不沾的个性,到了地方,也塑出一个酒腻子来。
他张嘴就是要喝白的,在钟漱石面前放了个云吞杯,就要去拧瓶盖,说今晚怎么都要消化了这酒。
无论如何是近亲,这又是他的接风宴,一杯都不喝,未免太不给面子。
钟漱石先敬了他,一套漂亮的场面话说出来,便再也不碰杯了。
齐致广也不敢自恃身份,往深了劝。
他身边坐着的这个,虽说年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,钟漱石还要小上一些,却不能相比。
一比,就衬出他家儿子软弱无当,阅历和见识都差了好大一截子,显得他齐家人不稂不莠。
齐致广也只能含着笑,和钟漱石说一些不近不远的客套话,是亲戚间的意思。
后来席间闷,他出来园子里抽根烟,透透气。就碰上了孟维钧。
孟维钧消息一向灵光,上来就对钟漱石道喜,说当真实至名归。
他笑笑,朝树影一侧吐口烟,神色倦倦,“老师谬赞,学生愧领了。”
那一年,身上总笼着层阴云的钟漱石,对恩师孟维钧,仍存几分有别于人的敬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