锤狠狠砸在他们心头。
使臣们下意识地向后缩着身子,唯恐被那沸腾的人潮卷进去,更怕被北方巍峨耸立的宫阙注意到一丝一毫的不敬。
几十名身着光鲜锦袍、来自西域的粟特胡商,平日精明世故的脸上一片木然,眼神空洞地扫过热血沸腾的长安百姓。
有些胡商死死捂住腰间鼓囊囊的荷包,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,仿佛这能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。
有些胡商则神经质地捻着腕上硕大的玛瑙珠串,嘴唇无声地翕动,不知在向哪路神明祈求庇护。
财富带来的安全感,在纯粹而暴烈的国家意志面前,薄脆如纸。
一波斯老胡商,浑浊的眼中泪光闪动。手指在胸前极其隐蔽地画着十字,喃喃低语着故乡的神祇之名,仿佛要借此驱散萦绕在鼻端的血腥和那深入骨髓的寒意。
与胡商们的惴惴不安不同,胡姬们美眸中满满都是兴奋。
她们挤在一起,热闹人群中投下一抹艳丽的色彩,在肃杀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目。
胡姬们仰望着承天门那巍峨的轮廓,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,那是种更强烈的、近乎痴迷的崇拜。
一高鼻深目的龟兹舞姬,紧紧攥着身边同伴的手,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肉里:
“看到了吗?魏驸马小郎君…他才那么高…”
龟兹舞姬比划着魏叔玉的身量,眼中异彩连连,“…他说的话,连天可汗都要听!这…这才是真正的雄鹰,这才是能主宰命运的地方!”
另一龟兹舞姬感慨道:“要是能嫁给长安人当小妾,就能拿到大唐贱籍身份,那样的话就能永久留在大唐。”
“谁说不是呐,否则等年老色衰舞不动,我们肯定死在遣返的路上。”
…
更远处,一群衣衫褴褛、手脚戴着沉重镣铐的胡奴,蜷缩在冰冷的角落。
他们大多是战俘或掠卖而来的奴隶,低贱如尘土。
一身材高大的突厥奴隶,虬结的肌肉在单薄的破衣下贲张。他猛地狠狠捶打下自己结实的胸膛,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,充满了不甘与一种近乎绝望的向往。
成为祭牲是彻底的毁灭。
但“唐民”二字所代表的意义,如同一道刺破无边黑暗的光,让他们在极度的卑微中,看到了唯一、也是代价高昂的上升通道。
哪怕以毁灭同族为代价换来的荣耀!